人力成本高企,尤其是東部企業人力成本較高,這使我國的紡織服裝產業鏈出現兩個趨勢,一個是從東部向中西部遷移,一個是從我國向東南亞和印度等地遷移。
10月中國外貿同比增長4.6%,紡織行業成為重要的貢獻者。
最新數據顯示,前10月中國出口包括口罩在內的紡織品增長34.8%,在這背后,包括印度在內的紡織品訂單轉移國內,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但是,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調查后發現,無論是專家還是企業主,都并不看好這些訂單能夠在國內長期留住,尤其是一些相對低端的訂單,為什么?
一位紡織行業分析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稱,關鍵在于國內紡織行業的人力成本,仍然相對于東南亞等國偏高。而不少企業則表示,目前人力成本已經從數年前占總成本的比重20%-30%,上升到50%-60%,目前來看仍然沒有停止上升的趨勢。
“5年前,我們工廠員工的人均工資在3000到4000元左右,現在已經漲到8000元,而且工人對這個提升還不滿意,覺得還是太低了。”廣州燦萍服裝有限公司的老板陳歡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但是,能夠填補人力成本上升的紡織行業產業鏈上行,目前受到熟練工人緊缺與國內市場培育不完善雙重遏制,那些過去長期依靠廉價勞動力競爭的紡織企業,恐怕難以長期回到舊日的光景。
人力成本大幅上升
紡織產業是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勞動力優勢讓中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紡織品出口國,但從2012年開始,隨著我國人口紅利逐漸消失,人工成本逐年提高。調查顯示,東南沿海地區紡織廠工人工資集中在5000-10000元,中西部地區工人工資大致在3000-6000元左右。
“5年前公司的人工成本僅占20%,現在達到了60%。”江蘇勵強紡織品有限公司老板吳志祥表示。此外,員工不穩定,流動加速產生額外的費用等,也是該公司面對的難題。
陳歡則表示,”工廠5年前的工資還在3000到4000元左右,現在已經漲到8000元。”
他認為,之所以會上漲這么多,一方面是由于通貨膨脹帶來的生活成本增加,另一方面是勞動人口的下降,“比如說我們紡織行業,工作內容很辛苦,80后基本慢慢退下,90后不想做,00后就別想了”。
調查發現,盡管企業老板認為紡織服裝業整體薪水已經不低,但是員工對此并不覺得很滿意。
梁偉(化名)從事紡織行業17年,在福建工作過9年多,在江蘇待過3年,之后在廣州和汕頭2年,做過擋車、管理和機修,目前在浙江做織布類的工作,負責掌控2臺機器。工作忙的時候,一天要工作12個小時,早晚輪班制,假期少,壓力不小。
他表示,最初的工資只有4000多元,現在按月算,有9000多元,“一般工人看2臺機器,基本工資都是7500元,但技術好的工人能2個人看6臺機器,多出7500元,老板會適量給這2人加工資。”
盡管領到手的工資越來越多,但梁偉表示,“我做了這么多年,覺得工資沒上去。工資上漲的同時,物價也在漲。”
鄧健(化名)也有類似的感受,他從事紡織行業11年,目前在福建的紡織廠當落砂工,工資按計件算,保底1800元,做一兩個月是6000元以上,“在紡織行業工作,工資比較穩定,只要上班就不愁沒錢花,養家沒問題。”
不過,他補充道,“工資雖然漲了,但物價也漲,掙得多花得也多。”
上漲的不僅僅是人力成本,還有原材料的成本。陳歡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以前公司的人工成本大概在30%左右,物料成本為30%,現在人工成本超過50%,甚至達到60%,物料成本也在40%,所以現在的利潤點能達到5%都很難,量比較大的還可以賺錢,提價也就難以避免。
陳歡表示,人工成本上漲對紡織行業影響巨大,所需要的生產成本跟著提高,而成本體現在產品價格上,客戶自然覺得價格漲得很快,接下來就是訂單量減少,“這是幾乎影響生存的一個問題,如果成本越來越高,會失去市場,訂單往人工成本較低的地方轉移,比如東南亞國家。”
他以自家工廠生產的產品為例,雖然向客戶解釋生產成本上漲了50%,可客戶依然要求降價10%,原本產品有30%的利潤,降價15%還能承受得住,但在成本上漲的背景下,再降價就很困難。
人工成本不斷提升,產品價格卻提不上去,利潤空間被壓縮,導致紡織企業面臨壓力,目前來看國外轉移的紡織訂單能留存一些時日,但想長期留存困難重重。
2020年2月18日,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產業經濟研究院發布2019年我國紡織行業經濟運行情況,紡織行業盈利壓力顯著增加,產業鏈多數環節效益持續承壓。全年,3.5萬戶規模以上紡織企業實現營業收入49436.4億元,同比減少1.5%,增速低于2018年4.4個百分點;實現利潤總額2251.4億元,同比減少11.6%,增速低于上年19.6個百分點。
紡織業升級轉型痛點
人力成本高企,尤其是東部企業人力成本較高,這使我國的紡織服裝產業鏈出現兩個趨勢,一個是從東部向中西部遷移,一個是從我國向東南亞和印度等地遷移。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調查了多個此前以紡織業為主要行業之一的東部城市,很多城市的紡織產業在當地工業的占比都出現下滑。
比如,浙江湖州2015全年規模以上工業實現主營業務收入4082.4億元,紡織業51.6億元;但到2019,當地規模以上工業實現營業收入4916.9億元,紡織業只有24.1億元。在浙江紹興市,紡織業為當地四大傳統產業之一,但是2019年全市規模以上工業主要產品產量,在紡織服裝的多個子品種上出現下滑,比如2015年布的總產量為47.74億米,到2019年布的產量為13.37億米。
江蘇的情況也是如此,從2018年開始,江蘇常州的紡織服裝發展有所放緩,2018年下降11.4%,2019年下降6.7%。此外,江蘇南通的主要工業產品產量表明,和2015年相比,紗、布、印染布和服裝的產量均出現明顯下跌。
向紡織服裝高端產業鏈轉型,是很多專家給出的意見,但是實際操作起來,企業發現頗有難度,難度之一是熟練工人短缺。
首先,受困于資金和成本壓力,很多中小企業難以招聘到較高層次的技術人才。比如,陳歡的工廠可以招到工人,但無法招到有經驗的師傅,讓他倍感苦惱。
同時,一些熟練工人認為,紡織服裝行業較累,并不打算一直干下去。鄧健不愿意長期在工廠打工,準備再堅持一兩年,存夠一二十萬就去做點小生意,“打工是沒有前途的,工資再高,人也會老的時候,也有干不動的時候,哪有比自己當老板強。”他說。
事實上,缺少高技術工人是整個紡織服裝業乃至制造業的困境。人社部發布的2020年第二季度部分城市公共就業服務機構市場供求數據顯示,從行業需求看,34.9%的企業用人需求集中在制造業。
同時,市場對具有技術等級和專業技術職稱勞動者的用人需求均大于供給,專業技術人員和高級技能人員用人需求缺口較大;與上季度和去年同期相比,市場中對普工和具有一定技術等級的勞動者需求與所增長。從需求側看,41.4%的市場用人需求對技術等級或職稱有明確要求。
人工成本上升,缺乏高技術工人,怎么辦?應對人力缺乏的一個手段是自動化,但在紡織服裝業,這一道路困難重重。
陳歡提出,機器更新換代特別快,一臺機器的成本比較高,如果推進自動化,在原來工人人數不變的情況下,生產力能上升10%-20%,利潤點可以維持在10%左右。但如果使用老機器,則達不到上述效果。
吳志祥則準備了應對的方法,包括加強管理,提高設備性能,單位時間內提高效益。此外,增加外包,把附加值不高的外包去,讓別人承擔人工管理成本,集中精力維護好客戶。另外就是加強開發,提高產品附加值,“一是為了生存,不得不變。”
而處于生產第一線的梁偉認為,紡織行業實行自動化生產是較難的,“紡織業再怎么還是屬于手工,只能說機器設備會越來越好,速度越來越快,有些程序是機器代替不了的。而且機器成本也高,動輒幾百萬、上千萬元一臺。”
另一個問題是,國內紡織服裝行業的高端產品市場的成熟度還不高。陳歡坦白,一般中小企業很難生產出高精端自動化制造的產品,主要卡在國內高端產品消費人群不夠龐大,高端產品市場尚未成熟,“我們也沒辦法做出高品質產品,這個需要整個市場的推動。”
目前來看,從國外轉移的紡織服裝訂單可以“解一時之渴”,國內紡織服裝業的長期發展,仍然要在高成本和高質量之間反復平衡,緩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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