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耳東陳
編輯|吳懟懟
取其精華,變成糟粕。
國產《陽光姐妹淘》上映后,張紹剛從前調侃包貝爾的這句話被再次印證。
雖然為降低導演口碑對電影的影響,包貝爾這次低調得只在片尾用一小行字署名「導演包貝爾」,宣傳電影時上的幾個專訪也都謹小慎微,盡量在講對電影的熱愛,講自己普世且普通。
但濃濃的求生欲并沒能挽回《姐妹淘》的口碑。
包貝爾本人拍電影功力不足是肯定的,不過作為翻拍電影,《陽光姐妹淘》的問題并不孤立。
今年上映了《你的婚禮》《當男人戀愛時》,這些由韓國電影翻拍而來的片子,取得商業成功的同時,其實和《姐妹淘》一樣,在本土化問題上,都犯了難。
拉長時間線看,近年翻拍韓國電影的操作在電影市場十分頻繁。
這是因為相比好萊塢IP,韓國電影版權顯然更便宜。且相比差異更大的歐美文化,日韓文化與中國文化背景更接近,改編更輕松,已經經受韓國市場檢驗的電影,按理說本土化后成功率會更高。
但成功的公式并不好復制。
除了《重返20歲》等少數叫好叫座的電影翻拍片外,大多數翻拍韓國的電影,境地都很尷尬,《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高票房外引來對電影價值觀的質疑,《小小的愿望》復制粘貼《偉大的愿望》卻困于「技術原因」,《你的婚禮》在口碑本就平平的原作上再下一層樓……
愛情、犯罪、懸疑、喜劇,明明選的都是最典型的商業類型,為什么翻拍韓國片這個看似保險的舉動之下,全是深坑?
繞不過「本土化」三個字。
01
適配的背景
翻開豆瓣評論,會發現韓版《陽光姐妹淘》里為人稱道的情節,到了國產《陽光姐妹淘》里,廣為詬病。典型如暴力的運用。
韓版《陽光姐妹淘》里,打架是一大特色?措娪暗娜瞬粫a生「這群女的虛度光陰不務正業打打殺殺」的違和感。
因為故事發生的背景是1980年代的韓國,動蕩的時局,充滿暴力的社會,給校園暴力提供了普遍性與合理性。
人物動機在時代背景下被合理化了,可信度就增加了。
韓國社會幾十年的變遷發展,與主人公成長息息相關,現實土壤是姐妹淘生長的暗線,主創團隊對社會的理解和把握,讓浮于空中的青春和女性議題,有了踏實的落腳點。
國產《陽光姐妹淘》的故事主要發生在1997年,包貝爾在接受「第一導演」專訪時,說制片人李洪大在跟他簽合同時,特別強調「原版的整體故事不能改動」。
最終,他給出的本土化落地點,是一連串的懷舊金曲,貼滿墻的90年代電影海報,外加暖黃回憶濾鏡。這太浮于表面太單薄了。
在保持原故事框架的基礎上,能對接的本土化背景,其實有很多。
1997年原本是個很有歷史縱深感的年份,《過春天》拍過香港貨車司機到深圳養私生子,家庭不完整的孩子住在深圳,每天去新界上學,怕被孤立,拉幫結派、逃課,為賺生活費走私,她們的特殊青春有動蕩,有打架、有走私。
雖然出格,但合乎歷史和情理。
不止深圳,支援大西北的第一代人在西北扎根,兒孫們到了2000年前后重回南方故土,改革開放以后,北方人南下廣州打工……
這些真實歷史背景里,關于「轉學女孩水土不服」可挖掘的故事有很多,想要找一個對應到《陽光姐妹淘》里,沒那么難。
長大后的姐妹淘,因知識文化境遇不同,進入了不同階級。而她們成年的這些年,也是互聯網浪潮下國家高速發展的時期。
草莽經濟在退潮,斗狠斗勇的處世之道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文明社會靠科技創意創新打天下。
那種時代大浪淘沙后,不得不認命的無奈,《江湖兒女》中早有表現。
明明從1997至今的這段時光,中國土壤中有那么多節點能大書特書,偏偏主創團隊要糾結最淺表的懷舊元素,照貓畫虎地讓東北姑娘轉學去到南方,用東北口音表現主人公的水土不服,要說不敷衍,實在不公正。
包貝爾們不去洞察中國社會,而是把精力集中在復刻原版上,下載韓版、日版、越南版《陽光姐妹淘》裝進ipad里,拍攝現場帶著,鏡頭全靠臨摹。
等接受采訪時,說出「在中國,我不確定有沒有階級這件事,可能有,但我不知道」這種話。這樣的創作思路,本身就和好電影相去甚遠。
你看《誤殺》也是翻拍,但柯汶利陳思誠他們,結合中國社會人情,做了多少細化,才把故事真正落地。
用沒用心,一清二楚。
翻拍過程中,不把現實土壤當單位,談何本土?
02
進一步探討問題
但就算寫實,翻拍也不見得能做好。
典型如《你的婚禮》。
韓版是工整的青春愛情片,敘事工整,主題單一,算不上好片,但好歹及格。
調皮搗蛋的男主對轉學生女主一見鐘情,開始了十年追愛之路。期間看到了女主破碎的家庭,為了追愛復讀考上大學,服兵役期間為女主放棄考試,畢業后在一系列現實問題中,滋生出「如果沒有遇見她,我的人生不會這么糟」的念頭,從而斷送了兩個人的愛情。
這個故事深刻的點,不在于男主追愛多辛苦,而在于他以女主為重心心甘情愿過了那么多年后,反過來在人生不順時,怪女主不給自己帶來好運。
這不是所謂的渣或不負責,而是人本來的劣根性。是親密關系中過度付出后的反噬。
一個普世且值得探討的點,原版立在青春片的類型里,拋出了問題,但沒探討,讓本可以更出色的電影止步及格。
到了國產翻拍,男女主換了新名字,把打棒球的男主改成游泳,其他情節基本照搬,完成了劇本改編。
這種1:1的復刻式翻拍,讓原版優點疲軟無力,在如今社交媒體「舔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的風向里,男主十年追愛,被解構成一個自我感動的笑話。
主創團隊的惰性,要給電影表現力不足背鍋。
原版故事不是盡善盡美,意味著問題暴露了,改編時能夠有更多發揮的空間。如果不用男主單一視角,用更客觀的第三視角反映這個故事,那么觀眾看到的,至少是同齡女生始終比男生成熟的思考。
就算沿用男主視角,跳出原版以追憶為主的敘事框架,改成反思,那么這個失去初戀的故事,就不再是加了回憶濾鏡的自我感動。
男性視角對愛情的反思,也算是對現有國產愛情片的一種突破。
其實翻拍電影落地化,尤其翻拍愛情片,在原片不完美的情況下,翻拍只要注重解決問題,交出的答卷就不會差。
而中國影視的現狀,是在原版基礎上,選有cp感的演員,選漂亮的拍攝地點,營銷各種電影話題,但著力點不往劇作上放,想要觀眾買賬,就很難。
翻拍本土化,差的不是創意,不是經費,不是表現力更好的演員,而是發現問題并解決問題的態度。
國產翻拍需要改變的是態度。
創作團隊要有吃透原作、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意識,也要認清翻拍不是復讀,雖然故事有框架,但翻拍有創新。
03
話題性要落地點
除了利用豐富的時代土壤,從原作中找到翻拍應該解決的問題,翻拍電影還有一個注意點,是選材。
韓國電影有完善的分級制度,所以即使在青春片這個范疇里,也依然有更小的分支,如「性喜劇」。
我國目前沒有分級制度,這就意味著進入院線的電影,要在框定的范圍足夠普世。
而這,要求選擇翻拍片時,充分考慮原作主旨的豐富程度,以此來發掘創作的靈活性。
《偉大的愿望》被翻拍時,主創團隊看中的,是青少年談「性」這個極具爆點的話題,這也是田羽生以往愛拍的題材,但在主角是成人的電影里含蓄地討論,跟在主角是未成年人的電影里直白討論,明顯是兩個范疇的話題。
《偉大的愿望》本土化成《小小的愿望》上映后,預告片中男主大喊想要破處的橋段,被生硬處理成「談戀愛」。王中磊接受采訪時袒露過,因技術原因、改名風波被撤檔的《小小的愿望》,為了上映,補拍了不少鏡頭。
《偉大的愿望》中青少年對性的態度在國內土壤受到阻隔,但更重要的是,創作團隊止步于性,簡單地將「變成男人」處理成「想談戀愛」,在表達上,呈現全方位的疲軟。
但其實,電影中除了性,突發的疾病、少年之間的情誼、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親情,都可以成為電影的第二個發光點,在原作核心發光點與本土創作生態水土不服時,跳出來開辟新方向。
青春片的品類里,表現當代男生友情的電影已日漸稀少,回憶這個品類,最透徹的竟然還是上世紀打打殺殺中喊義氣的古惑仔。
男生們在不打架的情況下如何表現友情?好友生病后他們怎么表現關心?這種細膩的問題值得探討。
但《小小的愿望》只是復刻原版,在演員并不純熟的演技下,把十七八歲的粗線條小伙子演的像傻子。
父母在得知本該有大好人生的孩子忽然患上絕癥,會有什么反應?能做多少努力?
《小小的愿望》明明早早抓住了問題,但只翻譯韓版,隔靴搔癢,等到《送你一朵小紅花》探討了這個問題時,才發現親情題材在電影里,也是一片紅海。
還有更深刻的,當一個正值青春的少年失去行動能力,他該如何接受死亡?
B站有年輕up主記錄下自己患癌離世前的身心變化,醫院病房里每天都有年輕的生命面臨凋零。
《小小的愿望》不是沒有挖掘的點,它只是困在「翻拍」的框架里,仿佛帶著鐐銬跳舞,只敢墨守成規,不敢打破軌跡。
但其實,成功的翻拍,都是在創新基礎上成立的。
王家衛重構《東邪西毒》,電影和金庸的小說相去甚遠,說是另類武俠,其實是借黃藥師們的口,表達現代都市的情感游離。
電影拍到半中央,經費不夠耗,墨鏡王只好拉著好搭檔劉偉強先搞一出《東成西就》賺錢救救急,電影不講武俠情誼,講世俗夢想,結婚的結婚,稱王的稱王,對俠義的戲說,很符合拍片的動機。
《射雕英雄傳》本是武俠,王家衛讓它文藝,劉偉強用它做喜劇,故事都脫胎于射雕,但表達的,是導演所處的時代和經歷的故事。
這是改編和翻拍的意義。
如今的電影市場,買IP、買版權,創作靈活度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但創作者要明確的是,翻拍,始終是在別人的宇宙里,講自己的世界觀。
如果一味被原版牽著鼻子走,一味對標,那么,翻拍不如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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