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單還在延長。
吳亦凡、霍尊、張哲瀚,微博超話消失的名單今天又新增了鄭爽和趙薇。
這些曾經炙手可熱的頂流,曾經可以以一己之力讓整個微博的服務器宕機,但當超話消失,影視劇下架,微博榜單取消,他們曾經存在的證據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明星的坍塌越是迅速,有些問題就越需要追問,是誰,用怎樣的方法塑造了這些曾經看似完美但實際卻劣跡斑斑的偶像?
不可否認,深陷爭議的“飯圈文化”在“造星”運動中是極其重要的一環。
鳳凰網《風暴眼》通過周邊親友的引薦,先是認識了追星中氪金的上班族吉祥;此后通過微博搜索“反黑”、“控評”等詞條,找到專門負責號召做數據的官方微博,在假裝是個剛剛入坑的新人粉絲詢問如何做數據時,認識了正在上大學的資深“數據女工”小米;以及在超話中搜索“開學”、“中考”等詞條,與相關發帖粉絲交流如何在寫作業之余追星,認識了還在上初三的未成年粉絲貝貝。
15天的相處中,鳳凰網《風暴眼》學著與他們一起轉發點贊明星代言品牌的微博、在超話發帖評論水積分、購買明星站子出的cp周邊......實時觀察控評的“數據女工”、上班族、未成年等群體如何追星。
在飯圈這個為粉絲打造的信息繭房中,外來的人群想要突破其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里,所有人都只有一個信仰,為了這個信仰,他們需要事無巨細的了解明星。
為了更進一步觀察粉絲這個群體,鳳凰網《風暴眼》在微博上定位了天府少年團,試圖加進他們的粉絲群,在入群審核時,卻因為沒有回答出“席海峰多大了?生日是哪天?”這兩個問題,而被拒之門外。
深入臥底飯圈的15天里,鳳凰網《風暴眼》發現,在高效的數據時代,“追星”早已不是人們曾經想象的自發的、散漫的簡陋模式,而是進化成一個分工明確、組織森嚴的精細化產業鏈,“氪金”、“搬家”、“做數據”,環環相扣;粉絲、粉頭、站姐,各司其職,一切秩序井然。
但是,這種井然的秩序造就的卻是更多的混亂——粉絲對罵、粉頭圈錢、缺乏監管又讓每個和商業有關環節都充滿了利益熏心的寄生蟲。
就是在這個漏洞百出的生意中,一個個明星被快速生產出來,一個個明星又快速消失,只留下一條“造神”的流水線在虛擬的廠房中轟鳴,一片嘈雜。
氪金
粉絲為自己喜歡的偶像花錢
“現在品牌都可雞賊了,總有辦法讓粉絲掏錢。”
吉祥一一列出衣服、鞋、洗發水、口紅等物品,粗略算來有幾千塊錢,這些都由她愛豆代言,是她追星路上的勛章。
她未必不知道品牌方在割粉絲的韭菜,但她沒有辦法不去氪金。
吉祥從13歲就開始粉韓國男團,最開始只是用零花錢買些貼在飯卡上的明星大頭照、半人身的海報、音樂碟等盜版物品,但在父母視追星猛如虎的高壓下,她只能漸漸按下這抹悸動。到了自己工作能夠經濟獨立的時候,吉祥重新撿起了曾經半途而廢的追星。
“我其實有反思自己,反思來反思去,我把這解釋為對我平庸的少女時代的補償。”
吉祥長大后首次追是一個出道二十多年的男團,在韓國團體普遍5-10年就解散或單飛的背景下,完整就已經是難得可貴的屬性了。
追韓團的一年多時間里,吉祥漸漸被培養起了氪金的習慣,“韓娛真的很會圈錢,現在內娛圈錢那一套全是照搬回來的,什么都要看銷量,也就是數據,國內最早應該就是帝國(TF Boys)那個公司興起的。”
限韓令和疫情影響后,吉祥轉為追內娛,這一次的愛豆仍然是個團體明星,隊內關系并不和諧,粉絲之間經常為了位置互撕,舞臺就那么大,站在中間的、前面的自然能獲得更多曝光和資源。
團體,本身就是一種榜單。
“比如一張團體專輯的售賣,團隊會為每個愛豆開專人鏈接,第一天如果愛豆A的鏈接賣了40萬,第二天B的粉絲肯定不會讓自家愛豆的成績低于這個數,所以就越來越卷。”
根據《2020年全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研究報告》顯示,我國未成年網民參加粉絲應援比例達到8%,近15%的“00后”粉絲每月為追星花費5000元以上。
在飯圈女孩們眼里,氪金是追星的標配。“不花錢就不算追星吧?”在她們看來,如果不花錢,最多也就算是“好感路人”,而非“粉絲”。
除了引起隊內銷量的攀比之外,品牌方還擅長胡蘿卜吊驢的戲碼。他們會設置幾個目標,每達到一個目標解鎖一個福利,可能是愛豆的周邊、可能是買下app開屏宣傳愛豆、也可能是愛豆線下見面會的名額抽獎。
所有福利里,吉祥最喜歡各類app開屏或者商場大屏是自己愛豆,“我就喜歡他在人群里光芒萬丈的樣子,即便我知道只在我眼中。”
此外,豆瓣專組會統計各個明星代言、專輯等的銷量,“其中混雜著大量職粉帶節奏,他們會大庭廣眾下diss你的愛豆人氣差、銷量低,說你們怎么那么垃圾,換了你能忍嗎?”
雖然氪金,但吉祥不太支持后援會集資的行為,“這種集資終究是缺少有效的監管,我追星這么久,見過太多后援會卷了粉絲集資跑路的事情,除非數額特別巨大的,一般報警根本找不回來。就算沒跑路,這其中可操作的空間也非常大,粉絲根本沒有辦法去驗證后援會買的應援物品成本價與實際公布出來的有沒有出入。”
不僅資金安全得不到保障,在吉祥看來,內娛集資后的資金流向也很沒有意義,很多時候集資的錢都拿來給愛豆參加活動的節目組送禮了,什么金子、翡翠、按摩椅都不在話下。
“但想想也挺無奈的,別家都送,只有你不送,萬一給你愛豆穿小鞋怎么辦?”
做數據
超話打榜、微博做轉評贊等事項
周四早上8點45分,鬧鐘響聲將小米從睡夢中拉出。作為一名大一學生,她這學期課不算多,周四早上沒課時,她會睡到中午才起。
之所以會一反常態,是因為九點整自己的愛豆要發新歌,愛豆所在超話的主持人早就確定了幾套文案供粉絲選擇,只等九點一到,粉絲就涌進各個音樂app將文案復制粘貼到評論區。光評論不夠,還要點贊愛豆相關評論并在其他評論下面評論。
小米粉的愛豆在娛樂圈算是三線,被小米稱之為“小糊豆”。粉上“小糊豆”讓她非常有參與感,“頂流也不缺我一個,而糊豆只有我了。”
“現在做什么都看數據,互聯網上還能有比數據更直觀表現愛豆人氣的嗎?金主爸爸也清楚數據摻水,但連為愛豆努力的心都沒有,誰會相信粉絲能為了愛豆氪金。”
小米的愛豆有官方控評群,一般這種官方群想要進去都很不容易。小米向鳳凰網《風暴眼》透露,最開始進群審核是為了防止對家視奸,后來越發展越“卷”。即便是當個簡單的“數據女工”,想進群也要通過重重標準。
各個明星官方群要求雖不完全一樣,但也大差不差,基本包括要求超話簽到天數達標、微博主頁發布明星相關微博數量達標,有的甚至會對氪金金額有所要求。就算這些都通過了,最后也可能倒在進群的審核的問題上。
“我最開始申請進群的時候,有個問題是我愛豆某一日的機場私服,直接把我給問懵了,我聽說其他人有被問過我愛豆的一句話在哪個節目說的,這種不是名場面的細節,就算我們是真愛粉也很難注意到。”
有控評任務時,管理會在群里輪播鏈接。每當這種時候,小米就會點進鏈接,把愛豆相關的評論贊上前排,這樣其他人在點進微博時第一眼就是自己愛豆,自然就起到了宣傳作用。
“點贊也是有講究的,首先一定要關注這條微博的博主,其次優先點贊帶圖的評論。這還不算完,點贊也分為外贊內贊,點贊當條評論的是外贊,點贊當條評論下的評論是內贊,點外贊就行。”
小米手上一共有17個微博號,除了自用的1個大號外,其他都是買來的小號,有貴的有便宜的,視微博可用功能而定。
當有控評任務時,小米會關閉Wi-Fi使用流量,大號點贊完,開飛行模式等15秒再關閉飛行模式,這樣之后再切小號點贊,每個號點贊時都要進行一遍這樣的流程,主要是為了切換ip地址,防止微博炸號。
熟練后,小米操作17個賬號只需要五六分鐘。
在飯圈秩序越來越清晰的今天,控評對象也有大致范圍。小米喝著愛豆代言的酸奶產品介紹,首先是品牌代言方和參加演出的節目組,“要讓金主爸爸看到我愛豆是有排面的,他的后面站著千千萬萬個我,這樣直接證明愛豆的帶貨能力和人氣。”
接著是跟娛樂圈有關的一切,比如各類時尚雜志、視頻app、音樂app等。
作為一個合格的數據女工,小米不僅奮斗在微博,豆瓣、b站、貼吧、知乎等平臺都是她的陣地。凈化各個平臺是小米的每日任務之一,一般是帶上有關愛豆的關鍵詞發帖等,用正面消息覆蓋過負面消息,使搜索該愛豆后呈現的廣場變得“干凈”。
此外,掌握這么多賬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旦操作不當,就會使小號沒有作用,所以小米還要養號。
微博養號勞心勞力,每天要堅持發布15字以上的博文配合九宮格照片,關注共青團、人民日報等正能量官博并與其積極互動,以及做微博上的公益任務。
為了讓愛豆超話排名靠前,有些能發超話的小號還要每天簽到發帖評論賺積分,攢到一定程度再投給愛豆增加影響力,提高超話排名。前段時間微博宣布下線超話積分制度,但小米并沒有放棄做數據的心,開始積極摸索新的制度下如何幫助到自己愛豆。
在一輪輪的做數據中,小米的時間就溜走了,“大學生的時間不值錢。”
搬家
偶像從新星榜進階搬到內地榜
搬家,是氪金和做數據的集大成者。
“像一場戰爭,而我是個英雄”,回憶起去年夏天為愛豆拼命的那段日子,工作已有五年的羅丹驚訝于自己仍存有一種名叫“斗志昂揚”的姿態。
畢業后即邁入大廠,羅丹這顆“螺絲釘”被認為是部門里最達標的“佛系”青年,任勞任怨、不爭不搶,甚至連空降已有兩個多月的主管還都認不清羅丹的臉。
但,一場狂熱的夏日追星,徹底喚醒了羅丹的小宇宙。
用羅丹的話講,她人生中第一次深切體會了“廢寢忘食”這四個字的真實存在。
“不吃不喝不睡,不餓也不困,高考都沒這么拼過”,羅丹對鳳凰網《風暴眼》講述了她為愛豆而“活”的那段日子,而這一切,都來自于通過選秀類節目出道的愛豆的“搬家”風潮。
什么是“搬家”?
簡而言之,就是給明星“長臉”的一場聲勢浩大的粉絲運動——讓愛豆“住”上“大房子”。
羅丹向鳳凰網《風暴眼》介紹稱,飯圈尤為關注“微博明星勢力榜”,而這個榜單往往會根據明星的綜合價值再細分為內地榜、港澳臺榜、亞太榜、歐美榜、新星榜等。
對于選秀出道的新晉偶像而言,一開始會進入"新星榜",“但總不能一直當新生啊,丟面子”,羅丹說,“所以作為粉絲,要給愛豆及時并順利地‘搬家’,幫助他們入駐其他榜單。”
為了自證偶像人氣,粉絲后援會往往根據愛豆的競爭狀況和自身條件,精挑細選一個最優時間點宣布“搬家”,隨即開始瘋狂投入。
“這是一場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戰斗”,在羅丹這樣的粉絲眼中,愛豆搬家成功,是粉絲應盡的義務,如若失敗,則是給愛豆抹黑,甚至會影響愛豆的星途。
時間回到2020年8月,愛豆們一邊在舞臺上揮灑汗水,一邊卻出現了一幕奇怪的現象——狂發微博、狂寫評論。
據不完全統計,整個8月,愛豆們百條起步的發博數和千條評論創造了有史以來的新高,甚至,某愛豆為了月底“沖刺”,一天之內在自己的微博留下了2574條評論。
愛豆們一改往日的低調和神秘,主動投入巨大精力和粉絲們拉近距離,這很不正常。
據羅丹回憶,粉絲為偶像自發“搬家”早已是飯圈公認的規則,但偶像親自下場配合的,這還是頭一次。
而究其原因,羅丹向鳳凰網《風暴眼》解釋為——出現了“攪局者”。
“本來8月只有3家愛豆在競爭搬家席位,但突然出現了第4家,因此戰況瞬間變得激烈起來。”
如臨大敵,“羅丹們”不敢不警惕。“沒辦法,前期的人力和財力都在那里擺著,前功盡棄就代表著粉絲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
開弓沒有回頭箭。羅丹開始了“廢寢忘食”的一個月:
“每天睡醒,眼睛還沒睜開就先摸手機,然后打開熟悉的平臺,開始流水線操作,簽到、點贊、評論、轉發等等,一個帳號一氣呵成地做完這一整套流程后,再切換另一個帳號重復。基本上,一個粉絲手里面會被分配幾十個帳號,以保證最終愛豆的微博轉贊評等數據能達到百萬。”
與此同時,由于規則規定,明星自己主動帶正能量話題發布原創微博、評論自己的微博等,都會主動計入分數。
于是,為了給粉絲們減輕負擔,愛豆們也不得不化身數據女工,一同加入戰局,甚至一邊感嘆“被逼瘋了”,一邊大呼“好快樂”。
數據之外,后援會還會組織多輪集資,粉絲通過桃叭或Owhat將錢打給后援會,后援會再將錢用來買微博上的花送給明星,以此增加愛豆的愛慕值,提高愛豆在新星榜的積分。由于每個賬號每天最多送五百朵,如何使更多的賬號送花就成了一個問題。
一般來說,每當“搬家”時,后援會用集資的錢補貼普通用戶,比如原價100多的年費微博會員,后援會補貼80元,普通用戶只需要自己出二三十就能開通年費,作為交換,用戶需將開通會員后領到的花贈送給該后援會所屬的明星。
這些榜單排名是否真的是愛豆實力的象征?
有知乎網友評論稱,它們有的或許真的有含金量,有的或許只是注水的無意義榜單,但只要存在排名,就有調動粉絲行動的可能性。“因為粉絲追求的一切,其根源都是一種精神勝利”。
“精神勝利說”也得到了羅丹的認可。
“在當下那個階段,‘搬家’確實能直觀展示明星的人氣,讓人有成就感和滿足感。但搬成功后呢?整個娛樂圈里,我愛豆仍然是個小糊豆,但每一次‘搬家’的成功,都讓我覺得他離最終勝利更進一步了。”
但粉絲們仍然樂此不疲,甘之如飴。用羅丹的話說,“雖然感覺那一個月時間像是被數據綁架了一樣,但這就是一個合格的粉絲應該做的事,愛他就要給他最好的,這是一種信仰。”
除了羅丹外,一位曾在飯圈“搬家”風潮初期參與過某選秀偶像“搬家”的粉絲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搬家既費錢又費肝,“當時送花消費金額較大,不是我們主攻方向,我們通過大量小號轉贊評刷互動量、建刷微博群刷閱讀量,整個搬家下來花了41萬,買小號花了32萬”。
而為了讓粉絲意識到“搬家”的重要性,小黃稱后援會還有人做了直播講解,主要是關于從新星榜搬到內地榜能讓偶像被更多人(金主)看到,有機會拿到更多資源、培養粉圈做數據的氛圍和習慣,以及如何做數據等等。
利用明星信息賺錢
苗苗是一位初級站姐(運營和管理偶像的網絡粉絲站的人),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她還沒做到收支平衡。
會想到做站姐,來源于她曾有過給韓國某女團站子修圖的經歷。
站子是明星形象傳播中的重要節點,能夠全方位地挖掘并放大明星的魅力點并向粉群傳播,一些圈子里的“神站”,能用圖片講出故事,讓明星的美好形象更加鮮活。
一般明星站子都是在明星出道前就開始建立并運營,就是賭這個明星有沒有爆紅的機會。當時站子在前方有專門拍粉絲照片的人員,前方拍了照片后傳回站子由苗苗等人負責P圖,等修好看了再由站子發布在微博上吸粉。
在聽說某兩個明星的cp站賣周邊獲利百萬后,苗苗便想試試自己做站姐,由于剛起步,很多時候她都是親自去前方拍照片,成本包括支付專業的攝影器材、機票、酒店和各類活動的前排門票等費用,一次外地的活動就要花費幾千。
在做站姐的過程中,她逐漸發現了很多追星中的灰色地帶。
“站姐、代拍(代替拍明星照片)和私生(喜歡跟蹤、偷窺,影響明星私生活的粉絲)之間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有良心的站姐、代拍會根據明星的公開行程決定自己的行程,但也有一些人為了盈利,會從黃牛那里買明星的私下行程,只需要打包一份明星的身份證號,就能通過身份證號查到明星的行程。
苗苗將鳳凰網《風暴眼》拉入一些黃牛群中,群中充斥著“sfz、sjh、hz、hj”等暗語。
這些看似普通的字母縮寫,分別代表著身份證、手機號、護照、戶籍的拼音首字母。在網絡平臺上,這些縮寫,是倒賣明星隱私和個人信息“行業”的“通用語言”。
黃牛明碼標價明星私人信息,為粉絲提供進入機場禁區追星等違規業務,形成了一整條利益鏈條。
鳳凰網《風暴眼》添加其中一位販賣身份證號的黃牛,在詢問是否有身份證打包后,對方表示“有”并且價格“看著給”。
于是,鳳凰網《風暴眼》支付了5元錢后,該黃牛發了一份文檔,其中包括500多位明星的身份證信息及100多位明星的護照信息,各自按照名字的首字母排序羅列。
鳳凰網《風暴眼》通過核對明星常住戶口所在地及生日等特征,發現這些信息大概率都是真的。
作為最重要的隱私信息,明星的身份證信息不僅如同透明,也極其廉價,并且買到信息的人可以不受限制的轉賣該信息。
而圍繞著身份證,黃牛又能提供查找明星手機號的服務,對此黃牛的“暗語”為“可以拉”,意思為:客戶提供身份證后,黃牛去找人查,一般價格為50-200元。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為了方便粉絲追星,黃牛甚至能夠提供病例買賣服務。鳳凰網《風暴眼》了解到,這項服務價格僅需兩位數,且全國包郵。
除此之外,苗苗還向鳳凰網《風暴眼》透露,演出主辦方主動和黃牛合作早已是不算秘密的秘密。
苗苗舉例,前幾年的一場男團演唱會場地較小,即便是視野最差的位置也能較清晰的看到偶像,當時主辦方只拿出了20%左右的門票放在正規平臺售賣,其他都交給了黃牛,雙方按照時間節點,向上炒高票價。
鳳凰網《風暴眼》了解到,藝人方將演出承包給主辦方時,為了維護藝人的形象,會在合同中規定價格,一線明星價格內場最高價也僅在2000元左右,如果按照票面價格,主辦方在剔除成本后不會有過高的盈利,為了利益的最大化,選擇與黃牛合作便成了公開的秘密。
與此同時,這種行為也相當于向黃牛轉嫁了部分風險,如果在演出前夕藝人有重大負面曝光等特殊情況,主辦方也不至于顆粒無收。
“不花錢就不是真粉”
“身上有光”,與成年人追星不用,在孩子們的世界里,追星對于他們來說,不是消遣,而是“養料”。
開學即將升入初三的貝貝,今年還不滿15歲,但在追星這件事上,已經算是“前輩”了。
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她迷戀上了內地的一個偶像團體。
在貝貝的自述中,能明顯感受到,在未成年少男少女的世界中,偶像帶給他們的巨大精神力量。
“當初喜歡上他們,是因為他們的干凈、陽光、少年感,仿佛可以一眼望到底。更多了解后,又多了羨慕,羨慕幾個人在一起共同努力、奮斗的感覺,那種偶像身上帶來的光,讓我想和他們靠的更近,也讓我自己努力變得更好。”
這種感悟,在即將邁入大學的小夏身上也得以見證。
“從小學追到了現在,七年里,我喜歡他們身上的少年感,和他們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的真實感,他們是被光照耀著的一群人,也會是陪伴我整個青春的一群人。”
鳳凰網《風暴眼》了解到,對于很多未成年的追星族來說,“和偶像一起進步”是他們追星的信條。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往往更傾向于迷戀“養成系”的偶像,“從小看到大,就像養小孩一樣,見證他們從青澀到成熟,也見證自己的成長。”
“快樂”、“力量”是,這些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對追星的最多形容,他們很單純地“喜歡一個人”,這本是最健康的一種追星,但在一些人擅于利用之人的眼中,這卻成了“致命的弱點”。
鳳凰網《風暴眼》在采訪中發現,“飯圈”中確實存在大量誘導未成年人應援集資、高額消費、投票打榜等現象。
據《中國青年報》早前對青少年追星的調查顯示,73.4%的受訪青少年指出粉絲團會道德綁架,強迫粉絲“氪金”;52.8%的受訪青少年每月用于追星的花費在100元以上,但僅有20.7%的受訪青少年表示父母對此了解并支持。
今年15歲的莎莎也是其中的一員。
“去年,我在追一個選秀節目時,曾為愛豆瘋狂集資過”,談及當時的情狀,莎莎表示,“沒辦法,必須得花這個錢。”
莎莎向鳳凰網《風暴眼》透露,當時,自家愛豆正處于出道競爭的白熱化階段,超話中就會有一群粉絲密集地發帖,號召大家集資打榜。
“好像你不花錢就不是真粉。”
在莎莎看來,愛豆能否出道的決定性因素,在于錢和經紀公司。“錢越多,越容易出道;經紀公司也很重要,但最終最看重的,還是錢”。據莎莎介紹,她所關注的偶像團體,最后出道的幾個人里,“唱歌、跳舞什么都不會,但就是粉絲舍得花錢。”
而莎莎給偶像花的錢,全靠自己省,“不敢告訴爸媽”。“我身邊有同學為了省錢打榜,一天只吃一頓飯,但我覺得有點過了。”
據莎莎描述,超話中的某些粉絲,很會“道德綁架”。“他們太狂熱了,以至于做出很多不理智的行為,比如罵群里的其他粉絲,因為他們沒有捐錢;也會罵其他偶像的粉絲,因為有競爭關系。而且都是很難聽的話。”
莎莎承認,在當下的氛圍,她確實被“帶節奏”了。但如今回看,她認為那樣的不可取的。“如果讓偶像本人知道了,我想有點良心的人都會感到慚愧吧。”
據《2020年全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研究報告》顯示,我國未成年網民參加粉絲應援比例達到8%。另有數據顯示,近15%的“00后”粉絲每月為追星花費5000元以上。
這些數字的背后,是藝人商業價值的提升,是投資方、造星公司、平臺盆滿缽滿的圈錢,更是低齡粉絲在三觀仍為健全時被當做“棋子”的殘酷真相。
更可怕的是,一種針對未成年追星族的新型詐騙也在悄然上演。
據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經濟之聲《天天315》報道,一個12歲的孩子,用父母的手機瀏覽微博時,看到有自己喜歡的明星粉絲群里正在進行領取簽名照的活動。孩子加了群主的微信之后,對方讓他支付100元。
一個電信詐騙的圈套就此向孩子展開。
孩子母親表示:“對方說讓他充100元,孩子沒多想就充值了。他就覺得孩子挺好說話的,加了微信。讓孩子買什么E卡,第一次買了12張,800元一張,消費了9600元,他說會退給孩子。”
隨后,孩子又購買了24張某電商平臺的電子支付卡,一共消費19200元。不僅如此,騙子還通過微信視頻教唆孩子把媽媽的手機拿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按照他的要求一步步操作。
家長后來發現孩子臉色不對勁,已經嚇得躲在角落縮成一團,于是立刻帶孩子去當地派出所報了案。
這便是“殺魚盤”—— 打著明星旗號攬財的騙局。而“魔抓”伸向的,大多是還沒有辨別能力的未成年追星的孩子。
但幸好,清肅已經到來。
7月13日,網信辦發布通知,表示將嚴格管控誘導未成年人無底線追星、拜金炫富等存在價值導向問題的不良信息和行為。
后記:
飯圈像一張巨大的網。
在這張網里,“流量為王,數據說話”變得越來越能邏輯自洽。
愛豆變成了流量的傀儡,粉絲變成了數據的奴隸,資本則是流量和數據的最終歸宿。
但在吳亦凡等人的負面事件被曝光后后,一石驚起千層浪。不僅娛樂圈黑暗一角被揭開,與明星共生的飯圈文化也被推至輿論風暴中。
應援打榜、拜金攀比、網絡暴力、歪曲造謠......各類奇觀讓“社會苦飯圈久矣”的呼聲不絕。
就在近日,針對網傳趙麗穎與王一博將在新劇里合作的消息,趙麗穎的一些粉絲發布言論進行抵制,表示不希望兩人二次搭檔共演一部劇。
明星之間搭檔合作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一些粉絲卻以此為由頭,在互聯網上掀起了一場裹挾明星、拉踩引戰的“飯圈”亂戰。
趙麗穎粉絲大批賬號紛紛換上寫有“全體粉絲拒絕”“拒絕任何形式的二搭”等字眼的頭像,以示抗議。
隨后,擁有259萬粉絲的趙麗穎全球粉絲后援會官方賬號發長文提出“四點意見”,表示“拒絕二搭是全體粉絲的核心訴求,堅決抵制一切形式的合作”“關于網傳劇,若傳聞屬實,我們堅決切割,并拒絕和此劇有關的所有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安利、反黑、控評等”。與此同時,有部分營銷號借題發揮,創建話題,搬運引戰內容惡意炒作,造成惡劣影響。
針對此次對立互撕事件,微博平臺迅速處置,截至8月26日晚,站方已禁言相關違規賬號2448個,其中永久禁言賬號665個,關閉賬號2643個。這是中央網信辦今年6月開展“清朗·‘飯圈’亂象整治”專項行動以來,首個因“互撕”遭大規模禁言的粉絲群體。
而就在8月27日,中央網信辦剛剛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加強“飯圈”亂象治理的通知》。
其中提出取消明星藝人榜單、優化調整排行規則、嚴管明星經紀公司、不得誘導粉絲消費、夯實平臺責任等十項措施。
一場前所未有的變革正在發生。
長期以來,娛樂圈的“飯圈文化”、流量為王的價值觀,導致娛樂圈“劣幣驅逐良幣”,掌握流量的資本在娛樂圈長期占據重要話語權,將“小鮮肉"藝人、未成年人當做謀利工具,此番亂相治理,是否能夠倒逼演藝圈回歸本真、好作品迎來曙光?
一百多年前,陳獨秀曾作《偶像破壞論》,當下暫且不論這篇文章的立場與對錯,單將其形容偶像的話語拎出來看,頗有趣味——
“一聲不做,二目無光,三餐不吃,四肢無力,五官不全,六親無靠,七竅不通,八面威風,九(音同久)坐不動,十(音同實)是無用。”
來源:鳳凰網-風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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