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陽有10箱建筑材料，需要從河北燕郊運到潮白河對岸的北京宋莊，找了一圈車，他發現原來只需要三五百元的運費，現在報價已經超過了3000元。即便是這么高的價格，找到車也不容易。
趙陽是做建材生意的，無論進貨還是出貨，經常和物流公司、貨車司機打交道，最近一個月來，節節攀升的運費讓他苦不堪言，“都是以前敲定好的合同，貨供不上去，每天罰金更高，所以多貴也得用”。
經常在北京和河北兩地跑運輸的宋強告訴經濟觀察報，最近半個月來，從河北到北京或者途徑北京的運費都上漲了三到五倍，“從香河拉一車家具到北京，需要6000元到8000元，而且不一定有人愿意跑”。
據他了解，河北境內通行成本也上漲了，但漲幅不算大，一旦涉及跨區域或途徑疫情發生區域，運費均出現數倍上漲，“像我們這種平時拉貨的，現在90%以上去不了北京，去了也回不來，只有保供的車能跑”。
運費高燒
5月9日晚，趙陽接到客戶電話，要求第二天必須把一批建筑用乳液運到目的地，“如果我們的貨供不上去，耽誤人家工期，對方要罰他，他就只能罰我，耽誤一天好幾萬，所以，不管用什么辦法，也得把貨給供上”。
趙陽當晚開始給經常合作的司機打電話，打了一圈后，得到了同樣的答案：目前無法進北京，多給錢也不行，人家寧愿不掙這個錢，也不給跑，去了很可能就回不來了。
就在趙陽一籌莫展的時候，有朋友給他推薦了保供車，這些車從北京運輸物資到燕郊，回北京的時候多數時候是空車，可以找他們幫助將貨捎過去。拿到幾個電話后，趙陽開始聯系。
接到第一個電話，趙陽傻眼了，對方開口報價3000元，而且“一副愛用不用的口氣”。趙陽又聯系了幾個司機，報價從2800元到3500元不等，最后選了個最低價，又和對方說了半天好話，最后以一趟2500元成交。
趙陽說，平時拉滿一車去宋莊，費用也不超過500元，短短幾天時間，費用漲了四五倍，這一趟貨注定是虧了，“現在想想，別說要兩千五了，就是要五千也得用，否則一天好幾萬罰款，虧得更多”。
聯系好車后，趙陽當晚備貨，第二天晚上，這10箱乳液裝上了保供車，“他們的車有通行證，可以自由出入”。
幾天前，趙陽從山東進來一批貨，原來一趟的運費1000元出頭，最多不超過2000元，但是最近一次拉過來運費是4000元，“就這個價，也不好找車，這是合作了好多年的物流公司了，臨時找的價格更高”。
由于燕郊等北三縣地處北京和天津之間，與河北其他區域不直接相連，即便是從同在廊坊的文安進貨，運費也漲了幾倍，“原來一趟750元，好多年價格沒變過，現在一趟3500元”，趙陽說，按照一車4000元運費，傳遞到銷售終端，零售價格需要上漲10%才能不賠錢，想要保持當前利潤需要上漲20%左右。好在現在疫情期間，生意不多，庫存還能滿足幾個月，如果生意好，就只能干瞪眼了。
宋強做了十幾年運輸生意，雖然住在河北，但70%的生意需要在北京和河北兩地跑，4月下旬以來，他的業務量銳減，“平時這個時候，哪有功夫在這躺著”，5月11日下午3點左右，宋強躺在車上一邊抽煙一邊說。
雖然運費漲了幾倍，但宋強卻越來越閑了，每天接到十幾個拉貨進北京的業務電話，他都一一婉拒了。他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有的錢該你掙，有的錢不該你掙，這個錢就不是給你掙的，你掙不來”。
障礙重重
宋強并非不想賺錢，而是覺得不劃算，而且風險較高。
想要從他所在城市去北京運一趟貨，首先要辦理離境證明，否則守在京冀邊界河北一側的管理人員不會放行，除了離境證明外，還需要48小時內核酸、北京健康寶綠碼等相應的條件。
進入北京相對容易一些，進京檢查站只要具備48小時核酸、14日內沒有去過中高風險區，就可以放行。但是運完貨物后，從北京返回就沒那么容易了，因為北京有多個中高風險區，即便沒有到過中高風險區，回去也需要隔離14天。
宋強表示，從北京返回，一是需要所在地社區同意接收，二是需要通行證，“運氣好的話能回去，但回去得隔離14天，運氣不好就回不來了，我們就是擔心回不來，所以，干脆就不跑了”。
宋強告訴經濟觀察報，另一個導致運費漲價的因素是拉貨的車少了，目前只有保供的車和人可以進出北京，“與原來相比，跑貨車的起碼少了90%，像我們這種沒有保供通行證的，基本不會跑了”。
有保供通行證的車輛，主要是為了保障一個城市正常生活所需物資，拉貨只是捎帶，“如果返回的時候空車，正好順路，可以適當拉一些，司機能賺點外快，也解決了很多人的難題”，宋強說。
從外地拉貨進入宋強所在的城市，相關手續同樣繁瑣，只要是從外省市來，除了48小時核酸及14天內沒有到過中高風險區外，還需要辦理通行證，“誰的貨，讓誰去辦，快的話需要半天，慢的話，可能一兩天都辦不下來”。
每個城市防控要求不一樣，宋強所在城市近期曾出現陽性病例，一般的司機拉貨返回后，同樣需要隔離14天，“拉一趟貨隔離14天，等于一個月最多只能拉兩趟，如果一趟掙的少了也不合適”。
5月11日，趙陽從河北石家莊地區進來一車貨，小貨車一趟2000元，“說實話這個運費不貴，是從環首都高速直接下來的，不用進北京，昨天下午到的，通行證一直辦不下來，一直到今天中午才到”。
卸完貨后，司機要返回，趙陽詳細告訴司機返回的路線，盡量避免回去被隔離，司機不情愿地走了。趙陽說，司機臨時要加價，他沒同意，不太高興，“之前定好的，司機也不太了解這邊的行情，要么這個價肯定下不來”。
趙陽這次為司機辦理的通行證是臨時的，只能使用一次，下次運輸貨物的時候還需要再次辦理。對司機來說，這樣的成本顯然太高，尤其是短途運輸，大部分時間都耗在等待“入境”上。
對宋強這樣跑運輸的司機來說，也并非沒有回旋余地。他說，找關系的話，花兩三萬元可以辦下來一張保供通行證，就可以長期跑，“如果就在兩地跑，最多一個月就把成本跑回來了”。
但保供通行證只能在當地使用，而跑運輸不可能只跑一個地方，如果到另一個城市，還需要辦理另一個城市的保供通行證，如果每個地方都需要花兩三萬辦證，對司機來說，顯然是不劃算的。
影響
趙陽說，今年生意都比較冷淡，需求沒有原來大了，外地的需求，也因為疫情影響延遲發貨，甚至發不了貨。所以，雖然運輸成本上升了好幾倍，但傳導至終端的影響相對較小，“如果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影響就比較大了”。
一方面是因為趙陽現在銷售的產品大部分是原來進的貨，成本相對較低，雖然外地出貨運輸成本漲了，但本地銷售的利潤可以彌補。據他透露，目前存貨還能維持三個月到半年，“雖然不賺錢，但也賠不了太多”。
另一方面，需求相對較少，供應相對充足，終端零售價格變化不大。但如果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一旦需求有所恢復，由于進貨成本較高，終端銷售價格勢必會大幅上漲，“像我們的產品，正常需要漲20%左右”。
趙陽舉例說，他銷售的乳液產品，零售價一桶是50元左右，按照當前的進貨成本，至少需要漲到60元才能維持平衡。“別看一桶漲10元不多，但這是兩公斤裝的，一個項目下來需要多少桶？加起來就多了”。
一位在北京做家具生意的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現在從外地到北京都需要通行證，但通行證不好辦理，導致運輸成本倍增。3月和4月的時候，一輛4.2米的車從香河跑一趟北京450元，現在需要6000元。
據他透露，即便從其他地方進貨，與原來相比，運輸成本也增加了一倍以上。最終，這些成本都會傳遞到銷售終端，“你沒感覺到嗎？最近所有東西價格都在漲，基本都是運輸環節成本增加了”。
一位在河北承德地區做裝修生意的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最近一段時間，建材價格都在上漲，裝修經常用到的板材，每塊漲了10元左右，“我們這邊競爭比較厲害，零售的話，基本都是賠錢的”。
趙陽說，建材類產品屬于非快消品，消費者對價格不太敏感，“但是實際上你看，十年前，還有10元以下的地板磚，現在很難找到50元以內的了；這種乳液，原來20多元，現在都50元了”。
與趙陽相比，受到影響更大的是宋強這類跑運輸的司機，平時，他們70%的業務是跑外地的，本地不到30%，“現在外地跑不了了，本地的業務也少了一半”。
現在，最讓宋強難受的就是接電話，每次來電話，除了老婆叫他吃飯，大多都是業務需求，但多數時候他都拒絕了，“不是說沒活兒，活兒太多了，現在能跑，幾十單業務都等著呢，但是你跑不了”。
宋強說自己沒上過幾天學，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不理解，每個聯系他的客戶都著急上火需要拉貨或者送貨，他也需要拉貨養家，“從這兒到北京，也就十來公里，但就是通不過去”。
無論做生意的趙陽，還是跑運輸的宋強，都愿意配合地方疫情防控需要，躺在車廂里抽煙的宋強說，自己日子過得苦點無所謂，但不能給國家添亂，他相信這樣情況不會持續太久，他也愿意承受當前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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