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迪凡
從12月1日開始,上訴機構最后一位大法官離任。自此,世貿組織(WTO)進入了前所未有的一種局面:上訴機構應有的七位法官全部空缺,而WTO總干事新候選人遲遲沒有定論。
要如何研判美國政壇變化對WTO以及世界多邊貿易體制所帶來的影響?未來拜登團隊是否能夠回調美國的自由貿易政策?是否能夠在關稅等諸多問題上做出調整?
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專訪時,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中國WTO研究院院長屠新泉表示,拜登當選對上訴機構和WTO總干事候選人問題都是好事:上訴機構大概率會得到恢復,拜登方面也沒有什么理由去反對WTO新總干事候選人。
同時,在此前的關稅政策等方面,屠新泉認為,拜登政府還是可以做一些工作的,“不需要改變政策,只需要改變政策的執行力度即可,而執行力度全是自由裁量,各國政府都是如此!
“且這些事情不會引起太大的政治上的影響。”他解釋道,“因為這些要求都(將)是美國企業、美國進口商提出的,是為了維護美國企業的利益所做的!
第一財經:在美國大選結果出爐后,您覺得現在美國政壇發生的這種變化,會促進WTO打破僵局么?
屠新泉:我認為美國政壇的變化是挺重要的一個因素,F在WTO所面臨的困境,或者叫做生存型危機,這種危機應當說是美國或者說是特朗普政府所造成的。雖然說在特朗普政府上臺之前,WTO也不完美,也存在問題以及困難,但是至少沒有人質疑WTO應不應該存在,但特朗普政府的態度就是,WTO就不應該存在。
因而特朗普政府采取的政策對WTO而言,很多都是致命性打擊。在直觀上,一個就是上訴機構的問題:特朗普政府通過利用所謂協商一致的原則來阻撓上訴機構甄選新法官。
我個人認為,在此事上,還是存在著相當大的個人色彩,特朗普不一定對(WTO)懂得很多,但是他討厭別人對他和美國方面的約束,因而他希望廢掉這種獨立性很強的國際司法體系。
而萊特希澤對于上訴機構一直也是不認可的,早在烏拉圭談判的時候,萊特希澤就反對此事,并認為國際法不能優先于國內法。不過,上訴機構的裁決美國必須遵守,雖然說如果(裁決)涉及美國內國內法律,并涉及讓國會修改法律的這個要求確實是有點高的,但是不管如此,這個制度當初美國是同意的,因此特朗普政府上臺后即希望廢除這一機構,覺得對美國約束過多。
但是對于拜登而言,我覺得這應該不是一個太大的問題。一方面,拜登方面對國際主義多邊主義有認可,另外一方面客觀地來說,上訴機構對美國的約束其實并沒有那么大。
其原因在于,WTO爭端解決機制的約束力仍然是軟性的,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硬性約束。在WTO裁決出爐后,尤其是對于美國這樣的國家而言,如果不執行,別人恐怕沒有太多辦法,除非像歐盟一樣申請授權(關稅)報復,但是大部分國家是不會這樣做的。
從以往的經驗看,到2018年為止,WTO大概有過21次的申請授權報復,其中15次是針對美國的,但美國就是不執行。
當然美國不執行一方面可能不是不愿意,而是行政部門想改,但國會不給通過;再有一些情況就是可能不想改,覺得這個政策還要用,對于美國而言,除了丟面子以外,并沒有什么實質性傷害。
綜上所述,從理性的角度來說,上訴機構對美國沒有損害,只有好處。而拜登方面如果持這種理性且支持多邊的態度,應該會恢復上訴機構。我個人覺得這將是大概率事件。
第一財經:WTO新總干事甄選之事也能打破僵局么?
屠新泉:我同美方一位專家的觀點相仿,就是特朗普政府反對總干事的任命之事,是一個一貫的政策,就是一直保持對WTO打壓和破壞。因而否定總干事任命也是為了破壞WTO,所以我自己的理解是,即使最后推的是韓國的候選人,他也會反對:不在于這個人是誰。
而萊特希澤也認為,跨國公司對美國是不利的。在他的好幾次演講中他都提出,他認為現在不是跨國公司追求效率的時期,現在要追求安全和國內的就業。在其看來,WTO是老式全球化代表,需要打壓。
因而,此前美方說要支持韓國,我覺得就是個借口。在拜登方面,雖然民主黨內在全球化方面也有一些分歧,但拜登是支持全球化的,同時他也需要盟友,包括歐洲、非洲以及日本在內,都這么支持非洲(的候選人),他干嗎要去反對?同時,一個總干事對美國不會有什么影響,誰當都一樣。
綜上所述,對于拜登政府而言,我自己覺得下一屆WTO理事會開會,美國舉手同意就可以了。我覺得對于WTO而言,拜登政府執政肯定是有益處的。
第一財經:拜登上臺后,其在自由貿易的政策能夠回調到什么水平?
屠新泉:我的判斷是以拜登團隊現在這個狀態來看,在貿易政策上有大作為恐怕是很難的。一方面,美國國內的兩極分化,民主黨和共和黨之間存在分歧,另一方面民主黨黨內本身分歧也很大,所謂進步派和建制派之間的關系也挺微妙的。因此,如果說在貿易方面有什么太大的動作,確實挺困難的。
具體而言,如果要達到當年克林頓政府時期的水平,是不可能的。那么能不能達到奧巴馬政府時期的水平?可能也得具體分析。譬如,目前各界在討論美國會不會重返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601099,股吧)伙伴關系協定(CPTPP),我個人認為難度還是挺大的,也許拜登方面會提出類似這種政策方向(也不會很快),但讓他們完成,也是挺難的,TTIP的情況也類似。
在希拉里競選時候,就曾經表示不接受當前版本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但當時那個版本不就正是希拉里作為國務卿時談的嗎?這就是我所說的,民主黨黨內的左翼民粹也反對自由貿易,但民主黨本身也需要對這一波力量有所籠絡。從現在的趨勢來看,這波力量是更強了,因而民主黨內更大的阻力可能是源于其自身。
第一財經:但是否能取消一些此前的政策?譬如在關稅等問題上做出調整?
屠新泉:我覺得從具體行動來說,拜登方面還是可以做一些工作的。
比如說關稅的問題,我想拜登方面不會立刻取消,但是可以擴大或者說放松豁免(關稅)的條件,同時,拜登方面可以放松行政程序,比如說降低要求豁免的條件。舉例而言,可以表示,因為加了關稅,(某產品)國內的價格提高了10%就可以給出豁免。
此外,還可以不要一家一家去審,可以一個行業一起審,這些在行政程序上都是可以操作的,也不需要國會批準,只需要把美國商務部審的程序調整一下就行,這本身就是一個自由裁量的領域,且這些事情不會引起太大的政治上的影響。
第一財經:為何?
屠新泉:因為這些要求都(將)是美國企業、美國進口商提出的,是為了維護美國企業的利益所做的。又如在投資問題和管制問題上都是可以這樣操作的:不需要改變政策,只需要改變政策的執行力度,而執行力度全是自由裁量,各國政府都是如此。
綜上所述,如果真的是想讓經濟正常化的話,是有很多措施可以做的,也在拜登的行政權力范圍內。
最新評論